Filter
Filter
Heterogeneity in a Single Theme — Distance

「同題異寫 ‧ 兩種風景」作者團隊由七位背景不同的校友組成。專欄每期設一題目,由兩位作者各出機杼,自由發揮。七人輪流執筆,每次不同組合,期盼刷出寫作的新火花。

本期作者王昱珊(18/藝術)

於日常之間翻來覆去。主修藝術,副修中國語言及文學,畢業後與友人合租城內小小空間,延續創作壽命。喜歡窺探他人(包括自己)的生活,從中探索人的處境狀態、精神情緒和關係距離。以觀人的方式觀世界。


眼頭與眼尾:2.8 厘米
左眼與右眼:3 厘米
眉頭與鼻頭:6.7 厘米
嘴角與嘴角:5 厘米
額頭與下巴:18.5 厘米
左耳與右耳:13 厘米
.40(闊)× 50(高)毫米
.下顎至頭頂的尺寸為32 毫米至36 毫米,頭頂上須保留適當空位
.正面並清楚顯示面容特徵的彩色近照
.相片的背景應為白色


眼頭與眼尾:3.3 厘米
左眼與右眼:3.5 厘米
眉頭與鼻頭:6.2 厘米
嘴角與嘴角:5 厘米
額頭與下巴:21 厘米
左耳與右耳:13.6 厘米
.35(闊)× 45(高)毫米
.下顎至頭頂的尺寸為29 毫米至34 毫米,頭頂上須保留適當空位
.正面並清楚顯示面容特徵的彩色近照
.相片的背景應為淺灰色或白色

兩張相紙,每張四格照片。盛惠一百六十元正。

他將兩張廿蚊紙和相片塞進褲袋,從快圖靚推門而出。
她將相片收入手袋,從彩圖美拉門而出。
快圖靚與彩圖美:一間七仔、一間祥記冰室

她走向七仔,他走向祥記冰室:
16 米,12 米,9 米,4 米,1 米,50 厘米,18 厘米,30 厘米,2 米,5 米

「喂?我啱啱影完喇。增值一百吖唔該。八張囉,之後可能都要用。你搞掂未啊?今晚要填埋㗎喇。我問過Jace,佢話最好準備定先過去,因為嗰邊唔係咁易有得搞。咁你搞掂晒啲嘢未啫?」


「咋了?我就刚拍了。对,八张,应该够用。呃…… 要一份常餐。嗯沙嗲牛肉……朱古力。係係係凍!嗯。没那么快,大学那边确认了再交就好了。不是,你现在急也没用呀。」

時針指向「12」,分針指向「7」,秒針從旁劃過一圈又一圈。

她走向祥記冰室。踏入店門,向夥記舉起一根食指。夥記着她等等,環望一周後,示意她坐在前面的圓桌搭枱。

他與她:一位穿西裝的打工仔

「而家唔係我急喎,人哋寫到明係……揚州炒飯,凍奶茶少甜少冰。人哋寫到明係月尾之前交,今晚唔填等幾時呀?」

她從手袋拿出相片放到桌上,仔細端看臉上的皮膚與五官,緊盯礙眼的法令紋,邊用食指按壓法令紋的穴位。

「常餐!凍朱!」夥記劈啪兩聲把食物放到他眼前。

「我知道,但是要等大学那边确认,然后我再交啊。」

他皺起眉頭吸了兩口朱古力。從外套袋掏出相片放到桌上,仔細端看梳了一個早上的韓式髮型,邊看邊抓梳着額前髮。

穿西裝的打工仔數着三張廿蚊紙和一些散銀,其中一張掉到地上,俯身去拾,抬起頭來卻拿着兩張廿蚊紙。

「你㗎?」打工仔問她。她按着法令紋搖搖頭。

「你㗎?」打工仔問他。

「嗯?呃…… 啊——谢谢!唔該!」

他接過廿蚊紙,從褲袋掏出另一張廿蚊紙看了看,又將紙幣塞回褲袋裏去。

「你鍾意啦,你走唔到唔好賴我。我今晚自己填。」

她繼續按壓法令紋,眼尾瞥看他的相片,又瞟看一下他的臉和濃密的短髮。

「行行行,我自己会处理了。」

他眼尾瞥看她正按壓的法令紋,又瞟看一下她的相片。

打工仔離席。
他與她:一個身位

「揚州炒飯!凍奶茶!」夥記劈啪兩聲把食物放到她眼前。

「那我大概下个月回去吧。高铁呗,去上海虹桥转过来,半天就到。嗯我有看飞扬州的,要转两次机,还差不多要一天,又贵又折腾。」

他繼續抓梳額前髮。

「嗰晚傾完咪買咗囉,你唔記得㗎? 9 月4 啊,夜晚10 點機啊。直飛囉,十四個鐘到希斯路。你自己mark低啦,咁大件事都唔記得。」

她皺起眉頭吸了兩口凍奶茶,然後按壓太陽穴。

「行。那你转个两万给我呗,应该够用。」

「唉再講啦。你收工話我知。」

她掛了電話,餓了,吃了一口又一口揚州炒飯。

「嗯。好。嗯。知道啦。行。我再给你打电话。拜!」

他掛了電話,餓了,吃了一口又一口沙嗲牛麵。

他與她:沙嗲牛麵湯口水 + 揚州炒米粒口水

( 文 / 王昱珊 )

本期作者 陳柏嘉(07 /中國語言及文學)

中文系畢業,現於自學中心供職。時常弄混主業與副業的先後次序。歡迎造訪個人網站「介立山房」:https://parkerchan.hk/( 好耐都唔更新……)

距離與空間

牛津大學聖潔法輪書院(St Catherine’s College)新庭宿舍正對偌大草坪。孟夏正午,天清草青,入夜便成一片漆黑,只餘頭上萬千星宿、依稀銀河。本刊同欄二○二二年一月號〈矛盾〉,便在這空間發生。距此六千英里之遙,外加七或八小時時差,便是香港。

彼邦數年,尤其疫鎖期間,我卻更能看清自己家庭,與臆想中的父母步步接近。也許,距離無關空間。出外留學,也許像迷網中的戀人一般模樣,不明所以墮進感情之河,這感情或短暫,或長久,或成功,或失敗。直到慢慢沉澱,或他們直面歷史,才能發掘——或發明——其中隱藏的深意。

不諱言,亦全無(從來沒有)抱怨地承認:我與父緣薄,亦曾與母不相往來。父親長年在外,一年見面兩、三次;母親日夜工作,一日相處不過兩、三小時。最關緊要者,無人察知當有溝通良法。我自初中喜讀中國古代作品,但到高中中文課程指定篇章,唐人李華句「蒼蒼蒸民,誰無父母」,及儒家倫理核心「父子有親」,我找遍注釋仍自覺無法確切理解。[1] 與此同時,翻讀中國古書時又不住反省,我與雙親關係疏離,又如何能做到忠孝節義?「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幾多古文作品,只要努力翻書、反覆思考、仔細比勘,往往都能通讀,但到如此基本的倫理綱常,我卻早遇困難。今日回想,那是我古代世界之旅的真正開端:經書、名教、五經、五倫,怎可能「譬如北辰」?

也許世上有些距離,不是單靠努力便足以彌補。因為我們可以超越空間,卻無法突破時間。我們與古人的距離也不在空間,而在時間。距離大多與空間無關,而與時間有關。雙親正是例子。他們以時間相愛,然後以空間分離。有趣的是,天下之大,命運卻將他倆一而再、再而三放在咫尺之遙乃至為同樓街坊。大家可能都聽過唐人王勃名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而宋人蘇東坡說過一句恰相對比的話:「咫尺不相見,實與千里同」。王勃與蘇東坡,時間相距將近四百年,同樣無情而堅定否決距離與空間的關係。

距離與記憶

在這英倫大地,深宵闃寂,前塵往事悄然突破時間,走進空間。有些讀者讀過拙文「與母同遊」三部曲(本刊同欄二○二二年三月號五月號,以及二○二四年十一月號),以為我與母親從來關係良佳。大謬不然。一來不甚相處,何能培育感情;二來我家各人,乏表情達意之能。自高小便預期,父母聚少離多,苟無異變,仳離必是情理之中。後來如預期發生,自亦無足見怪。可憾家母獨力支撐,加之不諳孔方,當時我又未及成熟,家道江河日下。高中爾來,家境已至無法維生,各人獨尋生計,由此而生種種事情。與母兩事堪值一記:

(一)幾次偶然因緣,驚悉我竟被施妙手空空。份額雖細,震撼卻鉅。我素來秉持家人互信,屋內門櫃不輕言上鎖(年前置業,由我主導裝修,家內除出恭所外仍不設門鎖),不料竟遭反噬,何等諷刺。且是至親,真是何等衝擊。翻看舊作,大學本科時甚至書有一篇數千字文章敘述其中一次經歷。往事後期空記省。物事恍似隔世,思憶如在昨天。

(二)中外影視劇集有不少「收數佬」追債橋段(近作如《魷魚遊戲》)。親身驗證,大部為真。電話糾纏、上門滋擾、攔途恐嚇,伴隨高中數年。此事與上一事時期相疊。今日回想,實不知當時我家如何捱過。一如死亡,可怖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燭火邊燈下黑的陰霾、恫嚇、脅迫。那些來電及門鈴,聲音堅定偏執,在理自若,居高臨下喊出家中各人全名,狗嘴吐出連說話者自己也不相信的荒唐說話。那些響個不停的鈴聲,使我自那時至今,所有儀器例必靜音(時代不同,當時不太流行靜音模式,電影院內、教堂講道常常鈴聲大作)。直至大學畢業,各種鈴聲一響,我便有着不可自控的緊張反應。猶記得首次接獲如此來電,對話當天及其後數日有數次短暫失憶(斷片)經驗,而當時尚以為是自己突然健忘,全然不察在財務及精神上均應當求助。[2] 平生未嘗醉酒斷片,只曾昏厥數次(運動或醫療原因),所歷者同。前揭拙文〈矛盾〉,宣稱神就是時間,而時間可以洗滌一切。多年爾後,我已不為所動,也以文明方法武裝自我,不再懼怕跟這等(或其他)黑道賤物周旋。温柔與公義,需要時刻堅持。事隔多年,餘悸消散,只遺下吐露港上的一下鷹嘶、城門河畔的幾聲蟬鳴。

以上兩事,除大學時代跟一二密友略略提及,多年深埋心間,不曾反思、回顧、口述、寫出(父親、故拖友亦未之聞)。今日藉此機會董理舊史,堪稱一快。我與兩事一向「零距離」,今如《哈利波特》「儲思盆」,將舊憶如銀絲自腦中抽出,製造空間距離。

既歷諸事,我與簷下至親並無如童話般驟然聚合。[3] 各有前因,大家各自調適。那是我家最疏離的十年。

求學與作人

可幸,在這些年的自我及與古聖先賢的對話中,我慢慢明白,首先當做的是反躬自省。倫理綱常與忠孝節義,前者在公而後者在私。古人曰三省吾身,我要先反省的是,我有沒有成為一等兒子?若我並沒做到,為甚麼、憑甚麼認為雙親也必須做到一等父母?做人要公允些,不可嚴人寬己。其次,他們有沒有做到,也許都是次要,更重要的是他們有否盡力去做?第一題我不敢回答,至於第二題,我可以證明他們已經耗盡了一切力氣去嘗試。「也許一個人有沒有用你所希冀的方式來對待你,跟他愛你與否、愛你的深淺,沒有任何關係」。[4] 世人常言「I tried my best」,以此來寬宥失敗,為何一到家人關係,我們往往忘記這句說話而變得如此苛刻?在世上不同地方,我曾不止一次聽見別人覺得自己父母沒有盡責——而我很久以前曾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但想想,盡力而為,誰能保證會換來美好結果?Sometimes your best is not good enough。或最少,不一定換來數字上好看的結果,而人生不只是場數字遊戲。

其實,反躬自省,我更無權宣稱自己是及格兒子。古人說不孝有三:「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一不孝也;家窮親老,不為祿仕,二不孝也;不娶無子,絕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無後為大」。三者之中,我只有信心不曾做過阿意曲從。假若孝與愛雙親是指我有盡到兒子責任,奉上引為標準,我何止不孝不愛,何異迹近於恨!我是讀古書的新亞人。《新亞學規》劈頭首條:「求學與作人,貴能齊頭並進,更貴能融通合一。」第二條:「做人的最高基礎在求學,求學之最高旨趣在做人。」第二十條:「你須使日常生活與課業打成一片,內心修養與學業打成一片。」就連馬料水校園的首兩棟宿舍也提醒着我,若無法學思並重、知行合一,又如何能做個讀古書的新亞人?這是我與古人的距離,無以填滿的距離。

米蘭昆德拉說,生命本身是未經排練的演出。Einmal ist keinmal [5]。沒有排練,沒有劇本,我們便被推出舞台要演好生命這劇目。他們是初學為人父母,我也是初學為人子,彼此都只有這麼一次機會,[6] 不可重來,無法複製。在這前題之下,要求大家(包括自己)事事完美,不是有點強人所難嗎?拜多年古典文學及文化訓練所賜,我終於在近年慢慢想通(或賦予)父親常年離港及各種決定的種種因由。人生世上,很多時候,有些決定連當事人也不明所以,要在事後把各種理據鋪陳在前,細加辨析,才能稍稍明白。另一方面,年日漸長,我方深切體會昔年母親在家境最壞之時如何掙扎求存。她雖做不少糊塗抉擇,很多很多在我看來絕然大可商榷,但她從沒有向命運屈尊降格,一直以勇求存,活得頂天立地。在這意義上,我至今不覺得自己寬恕過雙親所為,甚至談不上接納。寬恕往往自上而下,接納其實也在相當程度上說明了那是異於我者、異於常者,這兩種意涵都為我所不喜。我乃是因日漸理解,慢慢步入同情共感,一如我藉有限資料體察古人一樣體察了他們。此義正與「同情理解」同。同情講究情感、理解講究理智,體察便是親身體驗與理智省察,兩者為一。從來沒有人能逃脫歷史的枷鎖。人們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往往都由一連串不可控因素和合而成。當我們發現這背後種種邏輯,而種種邏輯又如此教人扼腕,怎會不生「同情理解」之心?這便是《論語》「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偶在張愛玲書上讀得。張氏亦深察人情)大理。

也許,從這世界的角度來看,我們一家都是如此失敗。父親曾是公司老闆,但老實人從來都不應該從商。母親也沒有取得事業上的輝煌,一步步被命運與現實剝奪了本來與她努力相稱的回報。若我早見成熟,早着母親開誠布公,又參與(甚至主導)家庭財務決策,或可免我家約莫十年顛墜墮落,乃至破產收場,幾近淪落街頭。但這一切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因為我也一樣,繼承着這一切,默然與這人間世隨波逐流。莊子教我們要「攖寧」,要與世間萬事同流,要以無厚入有間,要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那麼,何妨讓這家成為失敗者之家,何妨讓我們以生命的失敗包容一切無法成功的可能,何妨讓我們以努力的餘温暖透一切冰冷傷痛的現實。他沒有在家當個幸福父親,她沒有持家當個幸福母親,那我也不要蟄居家中當個幸福兒子。就讓我飛赴地球另一端,以空間觀察時間。如此, 我便與你們更親近、與你們更親密, 與你們親密無間, 融和為一。這便是我們血脈之外的最佳聯繫, 那由莊嚴歷史與現實人生構成的聯繫。我們在此融為一體、彼此復和、真正一家。昨天種種空間距離, 今天幻化成忘卻時間的親密。我們以同情理解抵銷一切空間與時間的距離,永遠復和。如果世界覺得「有」才好,那麼我們以昨天的「無」, 來交換明天的「有」。因為無, 我們才看見有; 因為缺失,我們才發現圓滿; 因為遺憾, 我們才擁抱彼此。「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

身在彼邦英倫,翻閱電子古籍;心繫香港諸事,思憶成長種種,我才重新審視多年的自我叩問:求學與做人,如何才能做到融通合一?在這草坪之上、星宿之間,我才漸漸明白及真切體會此理。這刻,我可以自豪而快樂地宣稱:現在這刻與雙親尤其母親關係雖未如理想中親密,卻已是我出生以來最佳。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我亦無愧小學至今每一位中文老師(當然包括大學「中文系」)的古文教導。我當然絕不覺得自己已經做到《學規》所言「融通合一」,但最少家庭經歷、自我調適、求學選擇,至此連成一線。夫復何求,我心足矣。

古書上的倫理綱常與忠孝節義,靠的非止天生血緣,而更取決於後天堅持。這是愚忠與服膺的永恆劃界與距離。這是讀古書與讀死書的分別。就此,我方能當個頂天立地的新亞人。

求學與家人

就學術取向與家人關係而言,仍有兩事值得稍書,以為收結:

(一)父母都是如此不懂表達關愛,兩人都有先後天各種規限,我亦為一些朋友指出,無法理解人情世故。也許,這也是我們會成為一家人的原因。也許,正因如此,我才把自己訓練成一個會在字裏行間挖掘真相的人,也嘗試學習如何表達自己。直到我發現,這種能力可以讓我突破時間及空間阻隔,接觸久遠的古人留下的蛛絲馬迹,在書寫言談間發現埋藏的真相,也逐步嘗試更好地表達自己所思所想。歸根結柢,這也是我繼續學業的原因。此外,上引「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孝弟是仁之根本。聖人又言「剛、毅、木、訥,近仁」,母親恰好符合「剛、毅」,父親恰好符合「木、訥」。我們各自努力,向「仁」的圓滿意義進發,再次融和為一,成為一家。

(二)英文姓名。東亞自進入西方語境,拉丁化(romanisation)一直是個頭痛問題。人名轉寫,今中、日、韓均有標準可循,但在中文世界,非漢語拼音,例如粵語拼音本名,姓與名的先後順序、常用名的位置,仍時見混淆。我曾不止一次掙扎是否該在各種文件使用簡單易明又符合本名發音的Parker Chan,而非出世紙上的Chan Pak Ka。因為Parker已跟中文名「柏嘉」甚近,既免重複,寫英文名字時亦更簡單方便。但我最後決定保留港式拼寫Pak Ka,另補常用洋名。不為甚麼,只為我港式拼寫名字就是雙親愛過的證據。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愛,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幸福,但我最後決定保留港式拼寫Pak Ka,另補常用洋名。不為甚麼,只為我港式拼寫名字就是雙親愛過的證據。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愛,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幸福,但我知道我就是父母懷中的幸福。一如歷史上的每個人,他們在世上佔據過空間、擁抱過時間,最終都會把空間歸還,化身時間長河底的小石。他們的關係亦然,我也不會例外。但我的存在,那港式拼寫,就是他們相愛過的最佳明證。因此,在畢業論文首頁,我會印上「Chan Pakka Parker」。那是歷史,那是沒有時間與空間距離的真相。

二○二五孟夏於香港中文大學介立山房

( 文 / 陳柏嘉 )

注釋

[1] 相對的,「少而無父者謂之孤」便顯簡單。

[2] 很多很多年後(即是近年),我方知應是近年社會甚愛掛在嘴邊的「PTSD」(創傷後壓力症)。近年見過幾次明顯溫室出身、不曾見過世間諸事者隨口引述,一如我引述古籍那樣輕率以此指責他人。那何止一笑置之,那是不值一哂。

[3] 童話被稱作童話是因為它只能是童話。

[4]《 新亞生活》二○二二年三月號〈同題異寫:裂紋〉

[5] 德文諺語,直譯為「一次等於沒發生過」或「一次不算數」。

[6] 西諺或稱「YOLO」。用法大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