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题异写‧两种风景」作者团队由五位背景不同的校友组成。专栏每期设一题目,由两位作者各出机杼,自由发挥。五人轮流执笔,每次不同组合,期盼刷出写作的新火花。
*YUNA 全写为「New Asia College / Yale University Student Exchange Programme」,中文名称为「新亚书院/耶鲁大学交流活动」

本期作者 杨思毅(17/政治与行政)
喺香港土生土长嘅复杂性创伤后压力症候群(Complex PTSD)幸存者。二○一二年入新亚后,有幸结交到嚟自五湖四海嘅好朋友、职员同老师,令佢即使跌跌碰碰,都有人互相扶持。临毕业前,由于一位好朋友自杀身亡,加上家庭同学校嘅童年创伤,令佢对心理、辅导学同情绪教育渐渐产生兴趣,后来加入Teach For Hong Kong喺基层小学教咗一年书,望到唔少学生同佢细个好似,因为屋企同学校冇教,所以唔识讲自己感受,影响社交同学习。二○一八年,佢同另外两位中大校友创立非牟利机构JUST FEEL感讲,希望喺香港学校同家庭推广「善意沟通」同「社交情绪教育」,凡事「先处理心情,再处理事情」,令每个小朋友成长得更幸福。
六月‧ 芝加哥
「点解你啱啱第一下见我嗰阵唔揽我?你是不是唔钟意我?」[1]Lucy 一脸不解咁问Ray。「唔系呀……我只系……」Ray 听到Lucy 咁问,呆咗喺度唔识反应。「咁点解?」Lucy 继续追问。「喺香港同一个女性朋友见面嗰阵无啦啦揽,俾人告非礼都似。我又点会唔钟意妳呢?」Ray 尴尬地说。「咁你依家喺芝加哥呀嘛!」Lucy 听到Ray 咁讲,即刻由原本嘟嘴,变到甜丝丝地笑。Lucy张开双手,Ray 战战兢兢地行近Lucy,两人相拥一刻,彼此心跳加速,小鹿乱撞,世界彷佛得返佢哋两个咁。十分钟后,佢哋松开紧抱彼此嘅双手,望住彼此嘅瞳孔,静默。
「我哋回家先啦!你咁早喺纽约过嚟一定好攰啦。」Lucy 打破沉默。「嗯。」Ray 跟随 Lucy 嘅脚步坐火车回家,Ray 仲挨住Lucy瞓到成只猪咁。返到屋企摆底袋之后,Lucy 就车Ray 去芝加哥当代艺术馆——Lucy 成长嘅地方。「我高中嗰阵参加咗个学生计划,每星期嚟呢度跟唔同嘅老师上堂,学习欣赏、创作不同嘅艺术,令我对艺术逐渐产生兴趣呢。」
Lucy好热情咁带住Ray 参观艺术馆不同角落,向Ray 诉说佢嘅成长故事。Ray 尽力地听Lucy 快到好似子弹咁嘅英文,理解、吸收、尝试记住——其实佢已经好攰,加上中学视艺科老师早已摧毁咗佢对艺术嘅喜好,所以对佢嚟讲都唔容易。不过好彩佢入新亚之后受艺术系嘅朋友感染,慢慢对艺术无咁抗拒——更加重要嘅系,Lucy 喺二月时已经带过Ray同其他新亚嘅YUNA 参加者行耶鲁大学美术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同埋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Ray 嗰阵全程黐住Lucy 听佢分享,原来不知不觉间,Ray都爱上咗艺术。所以就算Ray 寻晚无乜点瞓觉,依家都仲可以听得到Lucy 嘅分享。
「好啦,我想带你试饮波兰罗宋汤[2],系正宗嘅罗宋汤,同四月时喺香港跟你哋饮嘅茶餐厅罗宋汤好唔同!」离开艺术馆后,Lucy捉住Ray 跑到旁边嘅波兰小店。
「妳竟然仲记得香港啲罗宋汤?!」Ray 笑问。「点会不记得呀,嗰晚同你哋食得咁开心!我仲记得嗰日夜晚系做咩呢,嗰晚我哋喺圆广瞓喺地上围圈倾偈倾到凌晨……」Lucy 一轮嘴咁回忆,Ray 就静静地听。
短短三日两夜,Lucy 带住Ray 去晒佢喺芝加哥重要嘅地方。
同朋友聚会,包括佢爸爸做牧师嘅华人教会、佢就读嘅高中、中学酒聚……临走嗰一刻,Lucy 喊住问 Ray :「我哋仲会见面吗?」「一定会,喺世界某一个角落,have(有)……」Ray 用佢半桶水嘅英文讲咗半句之后,决定都系用返中文,虽然佢嘅普通话都系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有缘千里能相聚!」佢哋再次紧紧相拥,Ray 流下咗一滴罕有嘅眼泪,而佢哋同时亦心知肚明,隔咗成个太平洋,都唔知几时先可以再面对面见到大家。
七月‧ 香港和纽黑文
「Ray,我得咗啦!我十一月会去越南交流呢!」Lucy 喺Facebook Messenger 同Ray 讲。「太好喇,咁我哋就可以喺越南见,之后仲可以一齐去旅行。」Ray 收到讯息后兴奋得大叫咗出嚟,脑海已经谂紧可以点样喺东南亚周围探索。「好呀,咁我哋再计划。可以叫埋Luke 吗?佢都想喺亚洲旅行呢!」Lucy 问。「是不是我哋YUNA 新亚团二月喺波士顿见到,妳嗰位青梅竹马嘅教会朋友?如果系佢,当然可以啦!」Ray回复道。「好呀,咁我邀请佢先。我依家要画画,之后再约个时间倾行程!」
九月‧ 香港和纽黑文
「Ray,Luke 死咗……」香港凌晨时份,Lucy 打畀Ray 爆喊。
「吓?!佢两星期前先同Lulu喺北京食完饭喎?[3]同埋我哋唔系上星期先约好年底一齐去东南亚旅行咩?」Ray 好震惊地问。「系,我都唔知点解,佢本来仲好地地,点知佢一返到哈佛就喺宿舍自杀死咗[4]……呜呜呜……」Lucy一喊就喊咗三十分钟。Ray 都唔知讲咩好,净系识得静静地听。嗰一晚,Ray 通宵喺在线陪住 Lucy。
十一月‧ 河内
Ray 一到越南,即刻赶去还剑湖搵Lucy。见面时,佢哋张开双手行近彼此,两人相拥一刻,彼此心跳加速,小鹿乱撞,世界彷佛得返佢哋两个咁。佢哋无谂过,分隔短短四个月后就能够重逢,更加无谂过嘅系,会同原本约好一齐旅行嘅Luke 永远天人相隔。嗰一晚,Ray 同Lucy 倾通宵,听住Lucy 忆述佢同Luke嘅往事……
最后谨希望以此文:
- 献给Lucy及Luke
- 感激Luke 作为非耶鲁大学学生,仍于二○一五年二月帮忙喺YUNA(新亚书院/耶鲁大学交流活动)接待新亚学生,同埋安排纽约及波士顿行程
- 纪念二○一五年一段狂缘
- 纪念与世长辞的 Luke—希望我哋来生有缘嘅话一齐去旅行
- 让大家多多关注自己同身边人嘅情绪健康!

Luke (右)、Lucy (中)及 Ray (左)于纽约地下铁

Luke
二○二三年 写于香港
(文/杨思毅)
[1] 本文所有对话原为英文,为方便读者阅 . 现翻译为中文。
[2] Polish Borscht
[3] 作者家姐的昵称是Lulu。
[4] Luke Tang 是一个受人欢迎、充满热诚和才华横溢的哈佛大学二年级学生,他的自杀让其家人和朋友错愕不已。「Looking for Luke」(《寻找Luke》)是一部纪录短片,讲述Luke的父母Wendell和Christina,试图通过阅读Luke 的日记和与他最亲密的朋友交谈,来了解儿子自杀的原因。当他们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们开始发现儿子死亡的真相,并意识到抑郁症是一种可以治疗的精神疾病。(翻译自电影「Looking for Luke」(英文简介)读者可按此观看电影预告片:https://youtu.be/qipDNvyHn-8 )

本期作者 龚文俊 (17 /新闻与传播 )
新闻与传播学院 2017 年毕业生,曾担任商业记者,现专注公共事务。大学有幸住宿五年,爱在晚上穿拖鞋逛校园,俨如在家;爱分享见闻,还请多多包涵呓语!
狂妄、癫狂……和「狂」有关的词语貌似都和不能自拔有关。既然如此,就在此拙略地借用数个和「狂」有关的词语,写写YUNA 的二三事,写写自己缘何珍视YUNA 。
轻狂
每年书院都会透过笔试和面试,选出八位同学参加YUNA,就当年设定好的主题和耶鲁大学的八位同学交流。有年面试,有同学回答问题份外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坐在对面的一众面试官倒没有招架不住,提问越发刁钻,最后同学脱颖而出,成为当年获选的八个参加者之一。后来有人笑说,这位同学回答问题的语气「十足十补习天王」。
后来和这个同学闲谈的时候,不难察觉到他满满的自信—每当谈到某老教授,他会引经据典批评一番。内行人听上去应该会觉得头头是道,但旁人听上去难免觉得年少轻狂。但或许正正就是这点轻狂,他现在踏上了研读博士的旅程。
我自己有没有轻狂的时刻呢?总不能说没有吧。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有点眼高手低,以为自己能兼顾学业和活动,「走咗唔少堂」,主修差点就从新闻与传播变成了YUNA。
有同学曾经对我说,那个学期我好像没有在人文馆出现过。到学期尾回看,自己便发现有许多学业上的事情没有安排妥当,甚至拖累了一两份小组功课的组员,歉意一直在心中。
有时候,参加YUNA 的耶鲁学生也有可能给人轻狂的印象。每年参加计划的耶鲁同学都会在三月回访新亚书院,记得有一年的行程包括会见一位时任立法会议员。事后有人分享,有美国学生和议员就不同议题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火药味浓烈。讨论的详情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我听完这个经历之后捏了一把汗。其实事后也没有甚么后果,怪自己多心了。
疯狂
虽然我参加YUNA 的时候没有依时上课,但记得有一天我为了完成功课,跟随地区组织到街市收集卖剩的蔬菜,再观察分发给街坊的过程。完成采访后,我赶忙参加当年的回访行程。
没有记错的话,当晚临时多了个活动,参加一位居港耶鲁毕业生举办的派对。那人事业有成,住在中半山,从车路到那栋独立屋需要高尔夫球车接驳。独立屋景观绝佳就不在话下,各层都能够看到维港夜景,天台又有DJ(唱片骑师)打碟。
常常在课堂中听到香港贫富悬殊,那是头一遭体会到差距可以有多疯狂。
「狂迷」
正是YUNA 的多元经历,自己就算毕业后,仍然会找机会参与随后数年的活动。美其名是帮负责项目的书院职员Nixon忙,实则上是希望继续增广见闻。
毕业后的二○一七年,杨思毅就和我一起随当年的YUNA行程到了上海。当时我俩常常在一行人当中殿后,负责请大家「pack实啲」,于是我俩间中会调侃对方,说大家懂的也只有这句说话……到后来在人民广场地铁站前往晚饭餐厅的路上,大家步速差异大,有人差点走失,我俩才发觉这句话的必要。
翌年,或许是意识到传承的重要,有一位二○一七年参加过YUNA的耶鲁同学也重回新亚,给了他、杨思毅和我三人聚旧的机会。为了争取多点时间,思毅和我下班后就赶往机场,飞到杭州参加当年的内地行程——和「狂迷」的行为相差无几吧?
当时内地已经盛行共享单车,所以在杭州最后一晚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才有机会在凌晨租来代步工具,夜游西湖,欣赏风景之余,更加可以分享个人近况和遇到的困难。经过三年疫情,现在更加明白到当时的可贵和奢侈。
今年YUNA 终于可以恢复断绝了三年的实体交流,在农历年前后,新亚书院的八位同学已经到访了纽黑文(New Haven),有位在东岸念博士的前参加者得悉纽黑文的行程过后,专门抽了整个周末,坐了八个小时来回火车,就是希望见今年的参加者一面,应该是YUNA「狂迷」无误。而带队的教授早于二○一六年便曾担任此职,今年又再挑起担子;一想到他要投入的时间和精力,我又要多心地捏一把汗,但他应该又算是另一位YUNA「狂迷」?
狂想
口上挂着「pack实啲」,心里有许多狂想,每每都会和杨思毅分享,例如大家都观察到越来越多参加YUNA 的耶鲁学生能够说流利的普通话、对中国文化的认识越来越地道——这些是否就是个缩影,勾勒了香港在沟通中外文化的困境?「买办」是否还有价值?这些讨论在今天又有没有意义?
又例如参加YUNA 的耶鲁学生背景越趋多元,无论是国籍、种族或性倾向,我们每个人是否准备好如何应对?最简单的或许是,见到一位亚裔人士,不要想当然觉得对方就是移民,而直接问到「Where do you come from?」;你得到的答案可能会是美国某个州,因为对方可能从小就在美国长大。当美国东岸各处开始有性别友善厕所,香港有没有可能跟随推广呢?狂想应该会一直存在,我想YUNA 也是。
(文/龚文俊)